Nothing Enteral★

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年輕的神父與血族討論起了飲食習慣的話題。酒吞對此興趣缺缺，有點兒提不起勁，卻架不住那雙閃爍著好奇光芒的藍眸注視。

「……動物的血也是可以，不過並非長久之計，不提腥味重，光是一口咬下就得弄得滿嘴毛，哪個有尊嚴的血族受得了？」酒吞沉默了，因為晴明正掂起腳尖往他嘴裡瞅。他雖然不是個好脾氣的血族，但對情人一向縱容寵溺，於是便收起了話頭，乖乖地張開嘴，任由好奇的神父東瞧西望。

晴明甚至扶著酒吞的頰，戳了戳血族銳利的虎牙，其大膽程度真讓酒吞好氣又好笑。「喂喂，晴明，你是不是忘了本大爺以人血為食？」他開玩笑地咬了咬晴明的指頭。「你這行為跟『把腦袋塞進獅子嘴裡』沒什麼兩樣啊。」

「我剛才摸過了，牙並不是挺尖的。」晴明歪偏著腦袋，渾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須知銳齒劃破肌膚、鮮血如泉噴湧，那對吸血鬼來說都只是一瞬間的事，晴明這麼大剌剌地把動脈湊到酒吞面前晃，無啻於猛虎嘴前吊著一塊肥肉，饒是自詡定力絕佳的酒吞都覺得有些受不住食慾的刺激。

「可以伸縮嘛，不然合嘴時老刺傷自己那可不大妙。」酒吞笑笑，趕忙將那隻香噴噴的手推開，免得自己繼續深陷煎熬。

晴明也跟著笑，他抬起手揉了揉酒吞的髮，卻沒想到這一揉，卻壞了事。雖然酒吞也常看晴明這樣觸碰人類孩童，他也明白晴明揉他腦袋跟揉那群臭小鬼的沒什麼兩樣，但他依舊覺得自己的心臟漏跳了一拍──即使身為吸血鬼的心臟早已冰冷──胸口如被釘上了木樁，難以呼吸。

他想要眼前的這個人，很想很想。酒吞想把那人深刻地擁進自己懷裡，親吻他、愛撫他、佔有他，讓犬齒刺破血管直至肌膚深處，讓甜美的血液滋潤長久以來的飢渴，感受著心跳呼吸，聽他因自己的緣故而低聲嗚咽，很想、很想。

──但他不能。

酒吞嚥了一大口唾沫，回過神來時，發現晴明在他三步遠外，高抬著的手懸在空中，一臉錯愕地望著他。「……酒吞？你的虎牙伸得好長啊？」

「沒什麼。」他試著壓下躁動的食慾，然而成效不彰。「你先別過來。」

但是年輕的神父不理他，只見晴明快步地走上前，甜美的血味嗆得血族頭昏腦脹，獠牙不受控地陡長。自他認識晴明後，為了不給神父帶來困擾，他鮮少覓食，可說是長期處於飢饉之中，本能叫囂著要他立刻撲上前、壓倒並啖食那個自己送上門來的傻瓜人類。

但是那個傻瓜人類是他最愛的人，他比任何血族都更渴求著晴明的血液，卻又怕自己的衝動躁進嚇壞了聖潔的神父，渴求及畏懼像隻咬尾蛇，在自毀之中煎熬地次次重生，似乎永無止境。

直到神父溫和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怎麼了，酒吞，你餓了嗎？要不要喝一點我的血？」唇邊覆上柔軟的觸感，他朝思暮想著的愛人，無所畏懼地觸碰他，甚至脫下手套、向他伸出皓白的手腕。

酒吞稍稍清醒了點：「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他一遍遍啜吻著晴明的手，小心翼翼地避過獠牙尖端，那香氣及溫度光是湊在唇邊便令他滿足。

「我明白，你不會傷害我的。」晴明笑道。「你怕我畏懼，所以避而不提，卻忽略了我全然不懼的可能性……不過就是讓你咬一口嘛，這些日子你親我的時候，也老這麼做，不是嗎？」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想透徹的血族也跟著笑了出來，他虔誠地親吻神父的手，「我開動了，晴明。」低沉嘶啞的毒嗓浸著蜜，他咧嘴，讓犬齒毫無阻礙地刺入肌膚，血液噴湧而出。

那是酒吞漫長的此生以來所喝過最甜美的血液。

／

利齒刺破皮膚的那一剎那有些疼，繼之而來的麻感僵硬了整隻臂膀，晴明低聲嗚咽，卻不是因為疼痛──隨著酒吞的喉頭鼓動，皮肉被吸吮、血液流失的觸感異常鮮明，麻麻癢癢的，甚至隨著被吸血的時間拉長，隱約有著些許快意，令晴明不禁喟嘆出聲。「唔嗯……」

那輕輕的一聲嘆，聽得酒吞渾身一僵，他顫顫地抬頭，瞥見晴明那副矇矓淚眼，強忍著痛與快意的模樣，勾得他心煩意亂。血族的食慾與情慾相互牽連、掛勾，特別是對心儀之人，在攝食過後往往要大戰一場才能心滿意足地飄然離去。

倏忽，碰地一聲轟然巨響，迴盪在聖堂內。

晴明愕然地看著某血族一腦袋往旁邊的柱子上撞去，白色毛茸腦袋抵在柱上，半聲不吭，一動也不動，就這麼待了許久，酒吞才默默地起身，光潔的額頭看上去絲毫無損，倒是石柱裂成蜘蛛網狀，正簌簌地掉著碎石粉。

「……你還好嗎？」

「沒什麼，飽暖思淫慾罷了。」

一人一妖齊齊望著被撞得斑駁的無辜石柱。

「我賠你一根新的吧？」闖禍的血族訥訥地說。

「不用，你下回別再老撞我的柱子就行。」神父哭笑不得，暗忖著下次要將這破壞力十足的吸血鬼帶離柱旁，教堂的收入可禁不起酒吞這麼撞，多來幾次說不定就換屋頂遭殃。

大狗似的吸血鬼立刻抱著自家情人又親又蹭，喃喃地道歉，承諾自己下次絕不再犯。他可得好好想想要怎麼把神父大人給拐上床，酒吞意猶未盡地舔舔唇。

是啊，絕對沒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