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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京大鬼王追妻實錄】(?????)


 



──喜歡一個人,會是怎麼樣的感覺?
大江山的霸者,被尊為萬鬼之王的酒吞童子陷入了長長的思索之中。

如果是剛來到京都的那時,酒吞會很肯定的回答──他是在荒野之上被雷劈中的樹木,繼之被烈火焚過,但是在遇到安倍晴明之後,他心中那把野火隨即像被澆了一桶冰水,寒澈骨髓的滅了個大半。

酒吞完全弄不懂安倍晴明那樣的男人到底有哪一點及得上他,能讓紅葉傾心不已。更令人不爽的是那傢伙糟蹋了他朝思暮想、伸手卻遙不可及的星辰,並且棄之若敝屣。

據傳晴明教唆誘騙使紅葉在楓林中發狂,如惡鬼般無差別地獵捕、啖食所有踏入林中的生靈。酒吞狂怒地追到了京都,要晴明付出代價,那男人卻失了記憶,一臉無辜地走到酒吞面前,說,這事他會查明,並給酒吞一個交代。

他應該要當場撕碎那個大言不慚的陰陽師,但是酒吞沒有,或許應該歸咎於安倍晴明有一雙很美的、平靜如薄冰湖面的眼睛,讓他失神詫異了幾秒,甚至出現了「這個男人或許不是元兇」的想法,進而給了晴明苟延殘喘的機會。

不得不承認,安倍晴明是個奇妙的人類。聽說他失憶了,卻強悍得不像個渺小脆弱的人類,許許多多的妖怪跟麻煩事都繞著他轉,酒吞不由得好奇了起來,失憶後依舊保有如此強悍的力量,那失憶前的大陰陽師豈不是強得一蹋糊塗?

與晴明一戰之後,酒吞發現他的目光再無法從晴明身上挪開了。

一開始是出於敗北的不甘心,後來不知怎麼搞的,他們打著打著,酒吞就被晴明拐著喝起了酒,而酒喝完之後,他便像著了魔似地天天拎著酒壺去敲土御門的門板……唔,酒吞必須說,晴明這人呀,是個很好的酒伴。

晴明有著能與他匹敵的酒量,話不算多,卻恰到好處;該沉默時絕不多嘴,當酒吞興致盎然地高談闊論時,也能頗有見地的插上幾句,也不會白目到勸他少喝幾杯,斟酒斟得自然不顯造作,人模人樣看著挺順眼的──甚至順眼得過了頭──安倍晴明就這麼不知不覺地走進了大江山鬼王心底,在心裡不著痕跡地佔了那最重要的位置。

他們應該要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死敵,可是等到酒吞童子意識到不對勁時,他已經愛上了那狐狸般的陰陽師,他愛上了自己的情敵,這種程度的笑話若是說給往昔的自己聽,或許他還會捧場地嗤笑兩聲。

不過當笑話化為現實後,酒吞童子可一點也笑不出來了。



後來,帶上一壺酒,踏著夜色光臨土御門的陰陽師宅邸成了酒吞童子的日常,晴明會在常年盛放的櫻樹下等他,備好兩只酒杯,並逐開所有閒雜人等。

……而今夜特別的不同。

大江山鬼王蹙起眉頭,支頤而坐,看庭院中大大小小的妖怪們忙碌地跑東跑西,有端著盤子的,有抱著酒壺的,也有的捧著菜餚的,所有妖怪們都來去匆匆,神情卻是歡快興奮的。

「酒吞童子大人,煩請讓一讓。」花香縈繞的女子帶來插著蘆葦草的瓶子,身後則跟著手捧糯米糰子的少女,兩人有著相似的花香及容貌。酒吞側身讓過樹根底下的一塊空地,花妖式神們將手裡的東西擺放妥當,欠身向大妖致謝。

「等一等。」酒吞突兀地喊住正準備轉身離去的花妖。「你們家主人呢?」

 

花妖們露出疑惑的表情,傳聞安倍晴明與酒吞童子為勢如水火的情敵,但鬼之王卻出現在宅邸內的賞月會上,一絲火藥味也無。

「晴明大人剛從外邊探索回來,正在更衣。」櫻花妖恭謹地回話。「還請酒吞大人靜候片刻,賞月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嗯,知道了,妳們去忙吧。」大江山鬼王揮揮手讓人退下,就著碗緣灌了一大口神酒,卻不曉得是什麼滋味。

 

今夜,土御門的宅邸舉辦了賞月會,既然晴明微帶歉意地出言相邀,酒吞也當作打發時間,無可無不可地來了。他與晴明約夜飲數月有餘,鮮少見到土御門的庭院中如此熱鬧,酒吞幾乎產生了入夜後天地間只剩鬼王與陰陽師二人的錯覺──那樣安倍晴明便理所當然地獨屬於他──但也僅僅是錯覺而已。

在安倍晴明入座後,賞月會就熱熱鬧鬧地開始了。

 

舉目所及之處都是一片歡樂和諧的景象。眾式神不分輩分大小雜坐在庭園各處,有坐在樹上的,也有坐在屋頂的,然而更多的是簇擁在石桌旁、圍繞著陰陽師嘰嘰喳喳。

 

琴師奏起樂音,妖怪們傳遞著酒杯,佳釀用大木桶裝著,在月光底下閃爍著晶亮,酒香四溢,光是遠遠地看著就令人神醉。

 

晴明讓一干式神環繞著,一身墨色繡金羽襯著緋色,看起來相當喜氣,烏帽上的橘子雖然有些滑稽,卻巧妙地平衡了陰陽師華衣雪顏造成的距離感,顯得相當可親可近。不知是誰說到了什麼好笑的話,妖怪們各個笑得東倒西歪,連陰陽師的嘴角都彎了前所未見的弧度,眾星拱月莫過於此。

 

酒吞就坐在離晴明只有幾步遠的樹下,但他卻覺得,那樣的晴明似乎與自己隔了好幾個銀河的距離。今夜的安倍晴明是屬於所有人的。

 

他正想離席,卻恰好與被埋在式神堆中的晴明對上了視線,酒吞很清楚那並不是錯覺,陰陽師笑瞇了眼睛,一看見他,表情又更亮了幾分,並且向著大妖的位置舉起酒杯。


──哎,那隻令人又愛又恨的小狐狸。


酒吞也跟著舉杯,他們同時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晴明向人眨眨眼,接著又轉頭聆聽式神們的故事去了。不知怎的,心中的煩悶就被這一瞬的隔空交會給寧定了。

酒吞童子對於這樣好打發的自己也毫無辦法。

 



「酒吞大人,賞月會可還盡興?」一道陌生的女聲攪擾了酒吞的思緒。

戴著市女笠的式神端著酒杯,在鬼王身側坐下,她的雙手覆蓋著鳥羽,腰間繫傘,市女笠下的面孔妖艷著,語氣卻滿蓄著溫柔與慈愛。

酒吞認得,眼前的女子是晴明身邊最得力的式神姑獲鳥。


「月色甚好,就是太吵鬧了點。」如果說鬼女紅葉是璀璨耀眼的星辰,那麼安倍晴明就是溫潤微涼的月華,眾妖景仰戀慕,情敵者眾。

姑獲鳥順著酒吞的視線看去,便明白了大江山鬼王話中的弦外之音。酒吞童子與安倍晴明的夜飲之約固然隱密,但身為晴明宅裡頭號戰力、日日貼身護衛著陰陽師的她怎麼會不明白兩人之間的情意?

她會在宴會之中抽空前來關注落單的鬼王大人,也是隱約看出晴明對酒吞童子那不言自明的看重──每到了午後,晴明總會特別地焦躁,雖然掩飾地很好,但那些錯貼到妖怪身上的清心符咒可騙不了人。

「畢竟是賞月會,宅邸裡也很少這麼熱鬧了。」姑獲鳥掩口而笑。「酒吞大人且先忍耐一下吧,等會兒最鬧騰的都醉了,就會安靜許多。」

「哼。」鬼王拍了拍身後巨大的鬼葫蘆。「要來一杯嗎?」晴明的貼身式神就與其主一般,喝酒時不囉嗦,在酒吞眼裡順眼得很。

「有勞酒吞大人了。」

 

兩妖相對無言,默默地飲酒,幾杯黃湯下肚,大江山鬼王賞「月」賞著賞著,忍不住開口發起牢騷道:「確實極好,可那傢伙明明就近在眼前,伸手卻撈不到啊。」

姑獲鳥想了想,眼神朦朧了幾分。「或許比您想像中的還要近些,您可不是月光底下的芸芸眾生呢。」

「……是這樣嗎?」酒吞煩躁地扒了扒頭髮。「晴明那傢伙老說我喝醉了,就算本大爺說喜歡他,也總是一笑帶過。」

「那就是晴明大人的不是了。」姑獲鳥側過醶,妖艷的臉半掩在面紗之中,肩膀可疑地一顫一顫。鬼王也沒心情追究,只是悶悶地讓鬼葫蘆往二人酒杯斟酒。


「真不像您的作風,傳聞大江山鬼王苦戀鬼女紅葉,即使遭拒依舊情意深篤,受人嘲笑也無所畏懼。」

「這怎麼相同?紅葉那時擺明了就是不會和本大爺走一塊兒,所以本大爺做什麼也沒顧忌,她不喜歡我也無所謂,能因此愛上我更好……反正就順著心意走,只求自己心安。」

 

「這回,本大爺卻不知道晴明在想什麼。似乎有那麼點兒意思在,但又彷彿只要我踏錯一步,他就會逃了,再也抓不到那只狐狸的尾巴……越是喜歡他,就越不想草率地嚇跑他……結果就這麼不上不下地卡著。」

或許是被逼急了吧,酒吞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與陌生的小妖怪傾吐這些從未與他人道過的心思,又或許,是因為晴明的式神與她的主人一般,有著同樣溫柔軟和的眼神吧。

 

「您跟晴明大人很相配,都是溫柔的人呢。」

意料之外的回應讓酒吞童子一愣怔,險些手滑砸了酒碗。被人盛讚與晴明相配固然開心,但說他溫柔,這可是千百年來都沒有過的事,聽起來彆扭極了。

「什麼溫柔?那、那是人類才有的軟弱,本大爺才不需要!」他佯怒辯解著。



酒過三巡,賞月會已是與初時截然不同的模樣。姑獲鳥與酒吞童子聊了一會兒,相談甚歡,正聊到安倍晴明錯把清心符充做滅貼到敵人身上的糗事時,姑獲鳥聽見幼崽哭嚷,便向鬼王道聲失陪,離席顧崽去了。

 

酒吞這才發現,晴明身邊的那圈妖怪牆不知什麼時候散了個精光,晴明本人也離了石桌前,不曉得跑哪兒去。琴聲與鼓聲熱熱鬧鬧地奏起了歡快的曲調,大妖小妖們舉著杯子跳著舞,歡樂鬧騰得不似陰陽師宅邸的宴會,反倒有幾分百鬼夜行的味道。

 

在陰陽師宅邸裡的百鬼夜行──還真是惡趣味呀,卻又挺符合安倍晴明那向來不受世俗眼光所限的自由作風。

 

他想起了還在大江山的往昔。那時的他帶著一票妖鬼盤踞一方山頭,人們懼他卻又莫可奈何,妖怪們則敬他為萬鬼之王,開心便設宴暢飲終日,不開心便下山掠劫,無憂無慮又任性妄為。


然而那些荒唐的日子及美妙的聚會,隨著他們的王下山後,自然而然地走向了終結。

酒吞心浮氣躁地灌了一大口酒,酒入愁腸,愁上加愁。方才有人聊天時還不怎麼覺得,可姑獲鳥一走,放眼望去又不見心上人,那股寂寥又悄悄地爬上了心頭,空空蕩蕩地令人難受。


「鬼王大人,今夜可還盡興?」倏忽,他滿心掛念著的那人聲音,像在作夢一般闖進了他的腦海裡。酒吞猛地回頭,便看見晴明笑意盈然地坐在他身側,捧著一杯熱飲,頭頂著一顆柑橘。

「還行吧,話說回來,你為什麼要頂著橘子?」明明心底有許多許多話想同他說,最後卻只能生硬地擠出無關緊要的問句。

「呵呵,這是一種宮廷儀態的自我訓練,而且如此頂著橘子,便是吉兆隨身,可以趨吉避邪。」


「……晴明,誠實是美德。」


「開個小玩笑嘛……其實我也不曉得設計這套衣服的人為什麼要放顆橘子……或許是做為儲備糧食?你要試試嗎?」晴明作勢要將烏帽上的橘子取下,微低著頭,嘗試性地扳了扳,然而那顆泛著香氣的橘色果實卻紋風不動。「哎,弄不下來呢。鬼王大人饒過它可好?」

「好吧,那就讓它待在那兒。」一夜煩心的大江山鬼王終於舒展了眉頭,打從心底的笑了起來。晴明也彎了嘴角,瞇眼而笑的神情讓他看起來像隻狐狸,就這麼無聲無息地鑽進了酒吞心裡。



「要喝嗎?」晴明將手底的小杯子推到鬼王面前,淡綠色湯水盛在裡頭,冒著白煙,清香縈繞。「從唐國來的『茶』,這在平安京可是很少見的東西呀,若不是幫某位唐國來的貴人解決了麻煩事,可沒這等好東西。」

酒吞接過來,嗅了嗅,是從來沒有聞過的香氣。「別喝太大口,很燙的。」晴明貼心地叮囑,大妖依言輕啜,嚐起來就是帶著淡淡香氣的熱水,既苦且澀,入喉之後又那清香便從舌根深處蔓延開來,充斥著整個鼻腔。

「如何?還喝得慣麼?」晴明笑咪咪地問。

「還是神酒好喝多了。」鬼王如實回答,將杯子還給了陰陽師。

……是醉了嗎?今夜的晴明跟平常不大一樣,雙頰泛著淡淡駝紅,格外地活潑多話,總是矜持守禮的陰陽師居然會開玩笑,甚至不拘禮的與他共飲,讓酒吞頗為意外。

「嘖,堂堂大江山鬼王竟然不識貨,那可好,這樣那些茶葉就少個人跟我搶啦……」晴明打趣道,自己也就著杯子啜了口茶。「你知道麼,那茶葉一來呀,就先被惠比壽老爺子給搶了一半去,剩沒多少,只有在這種時候我才捨得拿出來哎。」

「若是不識貨,本大爺怎麼會看上你?」酒吞這話一脫口而出,兩人都是一僵。

「……看上我? 」晴明眨了眨眼,生硬地將酒吞的問句轉了個彎。「是看上我寮裡的紅葉吧?鬼王大人這個省略句實在招人誤會。」

一鼓難言的焦躁猛地攫住了鬼之王的心臟。

「晴明,你究竟要逃避到什麼時候?」酒吞童子深深地吸了口氣,抓著陰陽師的手腕,強迫那隻心口不一的小狐狸正視他眸裡的焦灼。「本大爺對你可是真心誠意的喜歡。」

晴明似乎被嚇著了,睜大了眼,薄唇一顫一顫的,老半天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他支支吾吾地,許久才擠出幾個音節:「你醉了?」

「沒醉。」酒吞咬牙切齒道。「本大爺以酒為名,可是那麼容易醉到語無倫次的人物?」

晴明愣在原地,默然許久,那副茫然若失的模樣讓酒吞的心情明朗多了,「真是個讓人火大的傢伙。」他道。「本大爺也不是要你現在回應什麼,只是要告訴你,現在本大爺喜歡的人就是你,不是別人。」

其實告白這回事,也不是挺難的嘛。酒吞在心底鬆了口氣,心意確確實實的傳達了出去,瞧晴明的反應,看起來也不是毫無勝算的賭注,他甚至有種勝券在握的滿足感。

「要不要多說幾遍讓你記得啊?『酒吞童子喜歡安倍晴明』……要再來一次嗎?」大江山鬼王忍不住想逗一逗雙頰紅透的陰陽師,他刻意地放緩語調,一字一句清晰地覆誦。「哪,酒吞童子喜歡安倍晴明……哎,果然還是有點拗口難念,那就再來一次……」

「等等,別、別再說了,我知道了。」晴明慌忙阻止他,臉上的紅暈比起醉酒時更豔了幾分。「哎,可以放開我了嗎?」

「哼哼哼。」那大妖卻只是笑,沒有放手的意思。

晴明試著抽回自己的手,奈何酒吞攢得死緊,如同一副手銬錮住了他,無處可逃。他怯怯地望進那雙紫眸,酒吞的熱切灼痛了他,愧疚一點一滴的爬上心頭。

是的,愧疚。

安倍晴明並非如酒吞童子所想的,對情事全然無知──晴明固然遲鈍,卻也耐不住酒吞的軟磨硬泡──滴水亦可穿石,遑論人心。夜夜面對傾吐愛語的酒吞,第一夜是醉酒胡言,第二夜可推拖巧合,第三夜許是出於賭注,但第四夜、第五夜……盡皆如此,該作何解?

然而明白歸明白,晴明卻無法回應大妖的愛意,只能一次次地轉移話題、一味地逃避。陰陽師與大鬼王,這樣的組合過於驚世駭俗,況且他肩負著守護王都的使命,夜會鬼王已是不該,繼續陷溺沉淪,怠忽職守。

 

他的自私及軟弱傷害了酒吞,晴明模模糊糊地想,他能安於現狀,可鬼之王並不滿足。於是,逃避紮成了帶刺的牢籠,刺傷了酒吞這只求他若渴的猛獸。

「我欠您一個道歉,酒吞大人。」晴明斂容,慎重地說道。「至於我的回覆……」白髮的陰陽師偏著頭想了一會兒,目光柔軟了起來。「宴會結束後再告訴您可好?」

心上人柔軟的神情化作一支箭矢,咻地一下直擊了酒吞的心臟。哎,犯規犯規太犯規,面對這樣的晴明,酒吞實在無法吐出拒絕的話語。

這肯定是有戲對吧?明明媳婦還沒追到,他卻覺得胸口滿滿脹脹的,像是千百年來的孤寂,他尋覓已久、失落的那一部分,都在此刻被填滿了。

「喂,晴明,本大爺可以抱你嗎?」

晴明有點兒訝異,他們約飲的夜晚並不乏肢體互動,酒吞醉酒的時候,想抱就抱,哪時詢問過他的意見了?但是他放任縱容,也不討厭那些擁抱就是了。

陰陽師輕輕地點點頭,算是默許了。

得到許可的酒吞急不可耐地湊向前。然而他連晴明的衣角都還沒摸到,一把稚嫩的童聲突兀地橫插入兩人的曖昧之間,攪散了滿天的粉紅泡泡。

「晴明大人、晴明大人!」

鬼王在心底咒了一聲,趕忙退開數步,嗆咳一聲,若無其事地望向來人。

該死的,到底是哪個不識相的蠢式神?這帳回頭可得好好的跟晴明算。



來人是個身高只到酒吞腰際的孩子,黑髮青衣,身旁有鬼火縈繞。酒吞認得這只小妖怪,名為座敷童子,妖力雖弱,卻能給人類家宅帶來幸運與財富,因而時常被人類法師捕捉、圈禁,不曉得與晴明簽了什麼樣的契約,現下在邸裡負責後勤與家務。

晴明不著痕跡地掏出摺扇,擱在掌心上慢騰騰地敲,「發生什麼事了?」他的聲線有些顫,臉有點紅,智珠在握的模樣不過是在掩飾方才內心的動搖,酒吞看得明白,心底偷樂。

座敷童子模樣慌張,並未注意到鬼王與陰陽師之間的異樣。「晴明大人,宴會的酒喝完了。」

「嗯?比預料中的還快呢……酒窖都空了?」晴明愕然。

「是的,全空了……夜叉他們喝不夠,現在正在大鬧呢。」孩童模樣的式神答道,臉上有著與外表年齡不符的老成與擔心。「晴明大人,您看是不是應該為宴會收個尾做結呢?人類的店鋪早已打烊,現在上街去也買不到酒了。」

「唔,我先去夜叉那兒瞧瞧。」晴明蹙眉尋思。「難得的通霄宴會,久久也才狂歡這麼一夜,若因為酒水不足而草草地散會了事,實在掃興。至於酒水的事兒,我再想想……」

他望向庭院的另外一端,方才與酒吞聊得忘我,庭院的騷亂絲毫未覺。晴明轉頭正要與酒吞告別,卻見大妖一臉得意地瞧著他。

酒吞好整以暇地說道:「晴明,你缺酒是吧?」他拍了拍鬼葫蘆,十足得意。「本大爺可以供你整夜的神酒,包你的式神全都醉死直到天明。」

晴明愣了愣,他沒有動過覬覦酒吞的移動式酒庫的念頭,不過既然酒吞主動開口,正好解了他眼下的燃眉之急,那有何不可?他鬆了口氣。「若鬼王大人願意出手相助,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不過可不是無償借你,你得替本大爺做一件事。」酒吞道。

剛才在告白的人,這會兒提出的要求應該不會太過分吧?

「願聞其詳。」

大江山鬼王危險地瞇起眸,像是一頭狩獵中的虎豹:「為本大爺跳一支舞吧,晴明。」



晴明要跳舞的事沸沸揚揚地在庭院裡傳開了。上一秒還在鬧事的妖怪聽到這個消息也不鬧了,哄堂而散,有翅膀的爬樹爬屋頂,沒翅膀的也邁開腳步擠去樹下,人人都爭先搶那最好的位置,一睹自家陰陽師的風采。

酒吞童子漫不經心地往大木桶裡注入神酒,無視自家鬼葫蘆哀怨的神情,他喃喃道:「別這麼不情願,本大爺想脫單就看今夜,能不能追到媳婦兒可全看你的了。」

晴明應了鬼王的要求後,便動身去尋琴師商討舞樂事宜,這會兒還不見人影。酒吞完事之後,緩步走到樹下,晴明事先吩咐式神們給鬼王留了最好的位置,眾妖紛紛讓路,無數視線投向入座的酒吞童子,裡頭有崇羨的,也有驚懼的,但更多的是不可思議──他們想不透,與晴明勢如水火的大鬼王,怎麼會提出這等要求呢?

詫異歸詫異,卻沒有哪個妖有膽子向鬼王提問。酒吞入座後,自顧自地斟酒啜飲,莫約喝到第三碗酒,晴明終於從竹林深處緩步歸來。

他環顧庭院,眾妖排排坐得整齊,不吵不鬧,人人一副乖寶寶模樣,令陰陽師不禁失笑道:「哎,你們怎麼擺出這麼大的陣仗?別這麼拘謹,明明是難得一次的賞月會不是麼?」

一句話像是水滴入了油鍋,炸開了一院的寧靜。

「晴明大人!你可沒給我們跳過舞呀!怎麼能先跳給那酒鬼看呢?」

「晴明大人,聽說您也是以舞祭祀泰山府君大人的,是不是呀?」

「晴明大人、晴明大人……」

晴明好脾氣地安撫著他的式神們,百忙之中向酒吞拋去一個歉意的眼神。酒吞胡亂地揮揮手,讓晴明繼續。明明媳婦都還沒追到,為什麼就有種孩子成群的感覺呢?

好不容易,晴明終於從七嘴八舌的式神群脫身,安撫了最鬧騰的那幾個,陰陽師翩然起身,行至鬼王面前站定,在酒吞眼裡,那樣的晴明如同剛從一場惡戰中脫身,百般不易。

陰陽師豎起手指,抵在唇間,像是一種無形的咒,溫柔地沉寂了滿園的喧囂。

潔白的紙人橫越天際,晴明唰地展扇,只露出一雙狐眼,在紛飛的櫻瓣裡巧笑倩兮:「久等了,鬼王大人。」

「且稍待片刻,在此,謹以一舞酬您餽贈的瓊漿玉釀。」



悠遠的笛聲自林中而來,晴明虔敬地抬手揚扇。佇立在繩子圍出的方形空地之中,和諧而寧靜,櫻瓣紛落,金翅華服,如蓄勢待發的鵬鳥,昂首向天,無聲地蟄伏,盼那展翅翱翔的一剎。

直到琴聲錚然,琳琳瑯瑯地合入笛聲,摺扇始動,晴明舞了起來。酒吞詫異了一會兒,覺得有某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晴明的舞步雖然不快,卻讓人幾乎挪不開視線,繡著金羽衣襬翻飛旋動,琴聲和著扇搖,一聲、一搖、一聲、一晃……相互交織,如沉落地表的斜陽,緩緩地彷彿由高處降下,隱約之間似乎能聽見鼓聲及鈴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大江山鬼王這才恍然,晴明的舞,與人類祭神所跳的神樂舞頗為神似,卻有許多不同之處──少了傳統祭舞必備的鼓與鉦,以琴代之,幾乎可以說是不倫不類,可在晴明的舞裡卻異常和諧,去了祭典慣有的沉重與肅穆,更添了幾分人味兒,生氣勃發的靈動,守禮且不失穩重。

酒吞彷彿能看見陰陽師彎著朱唇,說:「祭鬼王當如此。」

其實酒吞會要求晴明獻舞的原因很單純,並不是出於報復或刁難,只是猛地靈光一現,想起方才群妖亂舞的庭院,覺得晴明跳舞的模樣肯定好看的不得了,無緣得見實在可惜,正好有機會便順口求了。

然而他沒料到,那隻令人又愛又恨的小狐狸,比想像中的更懂他。

日落後,暮色低垂,笛聲吹出一夜寒霜。晴明展臂,金羽輝煌,琴聲剔透地流洩,彷彿被賦予了生命,繞著陰陽師的身周盤桓。單手虛捏著訣置於胸前,摺扇極展,他微微蹲伏,輕巧地旋身,挪步,順勢抬首昂揚。低束著的髮恰如狐尾,當晴明背過身子時,留下耐人尋味的彗尾。

盤旋、盤旋、再,盤旋。收著的翅翼隨勢撲出而展,循著樂音款擺,時高時低。他在夜裡展翅,濃重夜幕都無法掩其鋒芒,舉翅能撥開滿天烏雲見月,撲地能掃卻不淨。偶而棲上高枝,稍事歇息,或以扇遮面,或將扇倒懸,然而即使停留,也僅是片刻,隨及俐落地抽身、跨步而走。依舊是那樣不緊不慢的步伐,卻美得驚心動魄。

當晴明走遍全場,終於舞回正中,面對著鬼王迴旋時,酒吞幾乎想要攢住晴明的衣袖,央求他留下──對於這樣自由徜徉在天際的鳥兒,嘗試著捕捉,無疑是種褻瀆。

直到晴明緩下步伐,微微側仰著身子,一雙懶洋洋而嬌媚的狐眼自扇後窺視他,庭院裡只餘造景的水聲潺潺,酒吞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

──晴明的舞結束了。

一院子的妖怪,沒有人說話。晴明輕喘著,胸膛微微起伏,還來不及開口,就落入一個強而有力的懷抱之中,溫暖真切,一如那些他們舉杯相對的夜晚,酒吞趁醉的輕薄……明明是鬼王的唐突之舉,他卻覺得暖心極了……或許,酒吞的擁抱從來都不是輕薄,晴明心想,他縱容,而酒吞也懂他不言自明的默許,才一次次地故技重施、得寸進尺。

他從很久以前就愛上了那醉臥在櫻樹下,慵懶地喝酒,暢笑歡談,無所為懼、卻有著柔軟心腸的鬼王,所以當酒吞情不自禁地吻上他的唇時,晴明沒有抗拒,因為他的心裡也和酒吞一般,有著同樣的悸動與狂喜。

 

「晴明,跟本大爺回大江山吧。」被吻得暈呼暈呼,突然聽到酒吞來這麼一句,晴明險些反射性地應了「好」。然而就在晴明即將點頭的那剎那,一聲稚嫩的怒吼橫越天際,將陰陽師打撈回現實。

「哇呀呀呀──大湊吞你做什麼!不可以吃阿爸!」回過神的晴明愕然半晌,他抬頭,正好目睹酒吞被一記幸運套環結實地砸在腦後,若不是晴明恰好退開了,只怕也要一同遭殃。那撞擊力大得讓鬼王低著腦袋許久許久,遲遲無法抬頭……不曉得是被敲傻了,還是氣得發怔。

「……酒吞,你還好嗎?」晴明小心翼翼地問,揉了揉酒吞的後腦勺,還好還好,妖怪皮粗肉厚,沒腫起來。只是酒吞已經開始在冒狂氣,顯然氣得不輕。

糟糕。晴明暗道不好。他與酒吞交好的事兒在式神群裡沒幾個人知道,前段時間還在喊打喊殺的酒吞,突然跟自家陰陽師要好了起來,情感上果然難以接受吧?特別是那些不解情愛的小傢伙們,看起來就像是自家阿爸被搶走了一樣。

酒吞沒有答腔,忿忿地抬頭,想找剛剛巴他腦袋的臭小鬼算帳──他大江山鬼王可是統帥萬鬼的人物!怎麼能容一介小妖如此冒犯?──然而這把火卻沒有發出來。他呆呆地看晴明結著手印,透明的壁壘豎起,澎湃的靈力洶湧著,阻隔了繼之橫空而來得閃電、冰塊與空酒杯們。

「都緩緩,不得無禮,酒吞童子可是我的客人。」晴明朗聲。

哎,媳婦兒在維護自己呢。這個認知讓酒吞心裡甜滋滋的。


晴明底下的式神們可不依了,紛紛抗議道:「晴明大人,您別慣著那無禮的傢伙!」

「他可是深愛著鬼女紅葉的酒吞童子啊!靠近晴明大人究竟有什麼意圖?」

「咱家晴明大人可是你能碰得的嗎!」

「對嘛對嘛!就是說啊!」

式神們吵吵鬧鬧的,顯然對自家陰陽師回護鬼王非常不滿,晴明又高聲喊了幾句,試圖平息混亂的場面,然而都讓式神們的抗議聲給淹了過去。晴明輕嘆了一聲,手訣變換,莊嚴的藍龍凝現,龍身繞在陰陽師的身旁,一陣怪風颳過,烏雲蔽月,土御門庭院瞬間暗了下來。

這樣的轉變並沒有挫了式神們的怒氣,吵嚷還在持續著。

「神龍大人,請幫我一把。」陰陽師向自家御靈求道。

「這樣好嗎?晴明。」向來冷眼旁觀的神龍難得開口,冰冷地睨了酒吞一眼。「為了這個男人,與你的式神們心意相違……他甚至不是人類,是個妖怪,哪天吃了你都不奇怪。」

「喂!本大爺看起來像這種人嗎!」酒吞抗議了。晴明趕緊按下鬼王的手安撫著。

「沒事的,酒吞是值得信任的妖怪。」晴明輕輕地說。「他們會懂我的……只是一時冷靜不下來。我知道或許把事情先壓下來,再慢慢哄,會來得更好些……但是酒吞已經等得夠久了。」

「愚蠢。」神龍嗤笑。「不過能讓吾主安倍晴明動心至此,就且幫你一回吧……那起沒規矩的小傢伙是也該好好管教管教一番。」祂昂首,張口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吟,除了晴明結界裡的二人外,所有妖怪都難受地摀耳,幾隻道行低微的小妖怪甚至被龍威衝撞得跌倒在地。

蜿蜒著的龍尾輕輕一甩,庭院裡人人都覺得毛髮直豎,雖然身上無傷,卻像被天雷灌頂炸了個千百次。晴明趁隙解了結界,送走神龍後便拉著酒吞往屋裡帶去。


 

這是他們第一次主動牽手。酒吞讓晴明牽著,他們快步地走過木質長廊,像是在走避著些什麼──或著更正確地說,這感覺跟私奔沒兩樣。晴明的手握起來很舒服,溫潤微涼,緊扣著鬼王的指尖傳遞著不容質疑的堅決。

直到進了房,晴明才如釋重負地鬆手,發覺自己牽了酒吞一路,唰地紅透了臉,趕忙走去房間角落掐訣念咒,佈下結界裝忙。幸虧酒吞對晴明的房間看著新鮮,自踏入後便十分有興趣地環顧打量,才沒讓晴明太窘。

晴明的房間不小,卻沒什麼擺設,看起來挺空的。只有一張堆滿卷軸的書桌,一扇屏風,一面穿衣鏡,和幾口箱子,目測應該是放衣物書籍。堂堂大陰陽師的房間竟然如此空虛,讓酒吞十足瞠目,忍不住開口問道:「晴明,這兒是你的房間?」

「嗯,怎麼了嗎?」佈妥結界的陰陽師點起燭火,拉著酒吞在房中坐下。

「哦……覺得有點兒空,是你們寮裡發的薪水太少嗎?」酒吞忖度著要如何從大江山搬幾件家私來,想來想去都覺得路途遙遠,實著有些難辦。「你還是來大江山吧,本大爺養你。」

「那是不成的。」晴明笑了起來,見酒吞面色不佳,趕忙說道:「並不是拒絕你,只是身為陰陽師,我早已立誓守護王都。即使心繫於你,這平安京……我是走不開的。」

「……心繫於我?」酒吞耳尖,聽得明白,心臟彷彿漏跳了一拍。他欺身上前,緊攢著晴明的手,力道大得生疼。但酒吞那副真摯傻氣的神情,看得晴明既心疼,又好笑。

晴明輕輕地點頭。「嗯,心繫於你。」

晴明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已被酒吞壓倒在地,一遍遍地啜吻,大狗似地磨來蹭去。「那本大爺留在平安京陪你。」嗅著晴明的髮香,酒吞覺得滿足極了,能得心上人這麼一句話,也不枉這些時日以來的坎坷追尋。「把你整個人都給我,晴明,就算不回大江山也無所謂。」

「那我還真是賺到了,拐了個大鬼王來幫忙看門。」陰陽師閉上眼,任由大妖在自己身上親吻、愛撫。

被摸過的地方像是被點了火,高溫、微癢……酥酥麻麻的,彷彿就這麼化在酒吞的懷抱裡頭了。一個個連綿的吻落在頰上、頸間,偶而還會伸出舌頭舔舐,溼熱而柔軟的觸感雖然讓晴明頗不習慣,卻十足地令人臉紅心跳,微微顫顫地伸手推拒,徒勞無功的。

 

情愛對於喪失了大半記憶的陰陽師來說非常陌生,只能依憑著本能,青澀地回應酒吞的吻。「哎?傳說中的大陰陽師居然是個雛?」酒吞不可置信。「沒跟女人做過?」

「這個問題你應該要去問問黑晴明。」晴明睜開半閉著的眼,笑了出來。「你經驗倒是很豐富啊,鬼王大人在大江山的時候都花天酒地麼?」

「嘖,以前是以前!」酒吞發著牢騷,試圖用一個深吻混過往時的荒唐。「哪,晴明,沒跟女人做過無妨,但是衣服你總會脫了吧?」



燭火搖曳,金色的火光盪漾在兩人臉上,瀰漫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曖昧。銀髮的陰陽師低下頭,微顫著手指寬衣,他能聽見男人的粗喘,迴盪在狹小的斗室內,格外清晰。

就連方才言行輕佻的酒吞都有些緊張,隨著晴明身上的衣物逐漸減少,白玉似的身軀一截截地嶄露,先是鎖骨、雙肩、胸膛、腰肢,而再往下是──酒吞嚥了口唾沫。

晴明的身軀很美,無庸置疑的。

平日看似單薄的身子,褪去衣物後竟不顯孱弱。肌肉含蓄,不似鬼王那般張揚,而是恰到好處地柔和,如白玉雕就般的完美無瑕。雖然不如女人那般曲線柔軟、凹凸有致,但那的確是一副很美很美的男人身軀,在酒吞眼裡勝過一切事物。

特別是當他想起晴明平時的模樣。

駕馭著百鬼的晴明,英姿颯爽地持符念咒,細繡著鶴羽的狩衣隨風翻飛;或是,在櫻辦紛飛的庭園裡,閑靜地展軸書寫,為他斟酒,無奈地用蝙蝠扇敲他的腦袋;被眾式神所環繞,眉目柔和地傾聽談笑,當他走近時會露出格外美麗的笑容。

曾經酒吞以為那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錯覺,如今卻如願以償,那受眾妖景仰的陰陽師,在他的臂彎裡,脫去所有衣物,任他擺布──他們互相傾慕,多麼好的事兒。


與以往在庭院中的擁抱不同,裸身在靜室裡相擁,感官都敏感了許多,晴明的鼻腔裡充斥著酒吞濃郁的雄性氣息,粗重的呼吸噴吐在他耳畔,濕熱的舌頭捲上臉龐、頸側,留下一條條曖昧的濕痕,夾帶著幾個響亮刻意的親吻。

「晴明,張嘴。」他茫茫然地依言,讓酒吞的舌頭肆無忌憚地滑入嘴中,綿綿密密地互相糾纏。狂亂的吻由唇邊開始,軟舌糾纏不休,綿延著方才在宴席間被打斷的甜蜜。

酒吞攬著赤身裸體的人,指掌所及都是肌膚的觸感,溫熱細滑、充滿生命力的──真喜歡呀,全身上下所有的細胞都在叫囂著,侵犯他、佔有他,底下的那話兒硬得不能再硬。

……實在太折磨人了。

真想就這麼挺進晴明身體裡,幹了個痛快,掠奪他所有柔軟之處,看他因自己而顫抖,發出悅耳的呻吟,獨屬於自己的,沈淪在自己所給予的歡愉之中起起伏伏。


酒吞引著晴明的手向下摸索,當他們觸及大妖那鼓脹在胯間的玩意兒,陰陽師唰地紅了臉。同為男人,硬梆梆的那物代表著什麼含意,自然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你這……哎!」連一句抗議都來不及脫口,那不知恥的大妖便一把撈向晴明腿間的男根,略帶粗暴地搓揉,趁著晴明還未緩過氣,扯下自己的褲檔,一股腦地貼了上來。

 

兩根肉柱緊緊相貼,臊得晴明面紅耳赤。「怎麼?一副傻樣,堂堂大陰陽師不僅是個雛,連自慰也不會?」晴明的窘態讓酒吞心情大好,咧嘴笑道。「別怕,本大爺教你。」

 

纖白手指被迫撫上兩根熱燙的莖柱,上下套弄,一種難言的舒爽自底部而發,蔓延至腦髓,晴明微微瞇細了眼,必須咬著唇,萬分克制才不至於吟哦出聲。他的性器偏白,相如其人的秀氣,相對於酒吞粗長的猙獰,足足矮了一截,並排在一起時有種強烈的對比性。

 

熱燙互相磨蹭,在指掌的撫弄之中,不識風月的陰陽師很快地攀至高潮,腦袋暈呼呼地一片空白,在酒吞的懷中,他粗喘著,射了出來。濁液併發而出,流了兩人滿手,淫靡的氣味盤桓。「哦,射了挺多的嘛。」大妖調侃道,色氣十足地舔舐著手上的精液,全數咽了下去。「真濃呢,晴明⋯⋯而且滋味不錯,要不要來點?」

 

「你⋯⋯那怎麼可以吃?很髒的,快吐出來!」緩過氣來的晴明焦急地扯著酒吞,扯沒幾下,反倒被低下頭的酒吞吻住了唇,渡過一口濁液,淡淡的腥。

滋味並不糟,就如同他們的關係,固然荒唐,然而箇中滋味,也只有他們倆人才知曉……參著酒吞嘴裡的酒味,一絲絲的甜。他愕然半晌,任由酒吞在自己身上肆虐,又親又蹭,偶而還帶著留痕的齧咬。

 

「我以為自己愛上的是個酒鬼,沒想到卻是隻餓壞的狼。」大陰陽師有感而發。

 

酒吞低低地笑了起來,沒有否認。


 

酒吞確實是沒跟男人做過,可自從確認了自己的心意以後,幾番明察暗訪後,也實著惡補了不少「常識」,知道初次對雌服的那方來說是極其不易的,應當慎而重之,不宜躁進,哪怕是再怎麼渴求也得慢慢地來,若因此傷了晴明可是他最不願樂見的事兒。


自一根手指頭開始,輕輕地輾磨過緊緻的腸壁,或深入、或淺出、或屈指、或搔弄,誘哄著那緊閉排外的肌肉放鬆,直到三指能暢然無阻,晴明額上的髮已然汗濕。

「呼嗯……酒吞是大混帳。」伏在布團上低聲嗚咽,晴明軟綿綿地抗議。大妖忙俯下身,親吻愛人的頸後,舔去背上的薄汗,在雪白的脊背上落下一個個寬慰的吻。

哎,其實最混帳的事情還沒做呢。

相較於陽物來說,三指寬度實在有些勉強,要怎麼將自己那物什塞進晴明體內……究竟能不能成,酒吞也沒什麼底,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忍了大半個晚上,漫長的擴張並沒有冷卻他的熱情,瞅著晴明誘人的身軀,能看卻不能吃,反倒把慾火燒得更旺了。


……怎麼了?」興許是酒吞猶豫太久,方才還在前頭抗議的陰陽師轉過頭,疑惑地瞧向人,顧盼之間,那對艷紅眼梢竟有些勾人,惹得酒吞忍不住湊上去親了又親

「寶貝兒,信本大爺一回。」他啜吻著愛人的唇,像是在嚐飴糖似的,戀戀不捨地舐盡上頭的所有甜味。「等會可能會有點疼。」

「怕我疼?」晴明的神情鬆泛不少。「上回你夥同茨木揍我時,可不見你怕我疼呢。」這玩笑開得酒吞齜牙咧嘴的,未來的妻奴鬼王大人顯然對這往事不大開心,露出尖銳的鬼齒,威嚇似的在晴明光滑的肌膚上摩娑。

「這話可說得真扎心,那麼本大爺稍微粗暴點也無妨吧?嗯?」硬物抵上穴口,酒吞毫不留情地挺入,擠開緊閉著的肛口,寸寸入侵,讓身下的陰陽師再也貧不了嘴,「啊」地痛呼出聲。大妖一口啣住晴明後頸,按著人就是一頓好肏。

縱然有潤滑在先,粗大的硬物蠻橫地進出,仍然帶給晴明一種被撕裂的疼痛感,疼得他手指緊攢著被單,深吸了口氣,咬著唇瓣不肯示弱。而被腸壁緊絞著的酒吞也不大好受,憑著一股莫名的怒氣,他執拗地直撞了數下,那股狠勁讓他們看起來不像是做愛,倒有幾分生死相搏的味道在。

直到最敏感的那處被頂上,晴明禁不住驚呼出聲,雜著疼痛與快意。沈溺在發洩怒氣與性慾中的酒吞稍稍清醒了些,在心底喀噔一聲。慘了,他明明想著要溫柔地對待晴明的,怎麼經不起一句玩笑話,就這麼粗魯蠻幹了起來?若是把媳婦弄疼了,隔天早上怕得跑了該如何是好?

 

「其實你不用憋著的。」正當酒吞急得團團轉,想要說些什麼來彌補錯事時,晴明淡淡地開了口。示意酒吞退出自己的身子,陰陽師緩緩地翻過身,仰躺面對著他心儀的大鬼王,瞇起狐眼,有些好笑地伸手攬住酒吞的頸脖,吻了上去。「酒吞已經很溫柔了,稍微放鬆一點也無妨哦。」

「你現在這是在引誘本大爺?」

 

「嗯……算是吧?」其實還用了一點點言靈為餌,讓酒吞洩洩火、別繃得那麼緊,若非如此,否則初次洞房這麼美好的事兒,酒吞豈會輕易暴跳?但是這話可不能跟酒吞明說,於是晴明纏上了酒吞的腰,輕吻著大妖的面頰,低聲道。「來吧?我們繼續?」

 

酒吞依言,拉開戀人的雙腿,再次,深深地挺入。

 

由於面對面姿勢的緣故,酒吞能清楚地看見晴明蹙起的眉、那雙微張著呼出氣息的唇,以及被進入時,繃緊著、為迎合而抬起的腰線。再次進入的感覺十分美好,方才被蹂躪過的腸肉並沒有排斥他,反倒一擁而上、緊緊地包覆住小酒吞,濕潤的啜著,令大妖舒爽得喟嘆出聲。

 

真想就這麼待在裡頭,再也不退出來。

 

他調整了下位置,只是挪動些許,就逼出身下人口中的一聲嚶嚀。「嘖,本大爺才挪個位置,就反應這麼大。」酒吞握著晴明的腰,緩緩地抽送了起來。「真開始做的時候,豈不是要叫得全平安京都知道了?嗯?」

 

晴明沒有回答,酒吞進出的頻率雖慢,卻是十足十的深且重,他數度想開口回應,卻總被大妖一記深頂阻斷了話頭。「嗯……才不……啊啊啊!」

 

「叫出來,喊得大聲點,讓全平安京都知道誰在操你。」酒吞一面說著,身下的攻勢越發不留情,下下都頂在陽心上,怎樣磨人怎樣來,最初的緊張褪去後,所有想欺負自家戀人的邪惡小心思通通表露無遺。


「酒、酒吞……嗯,慢點、慢點!嗯啊啊啊──」

晴明的哭喊聲如此悅耳,其實真不想讓旁人聽去……不過作為陰陽師的所有權宣告,偶而為之,也並無大差。

他帶著愛人在慾望的浪潮之間泅泳,四肢相互交纏,一次次地貼合、分離,直到晴明再也喊不出聲,扭著腰攀上顛峰,仰頭瞇眸,射了出來,酒吞才意猶未盡地舔舔唇,享受著性器被痙攣腸壁擠壓著的快感,最後衝刺狠撞了幾下,將積蓄了整晚的濁液盡數注入晴明體內。



月影闌珊,落在如緞的長髮上,隨著呼吸淺淺起伏,像是一彎銀色長河裡的粼粼水光,令人忍不住想伸手擢取——於是酒吞也那麼做了——大掌輕拂過晴明的髮絲,極輕極輕地梳理著方才激烈運動後所造成的凌亂,十足費了一番功夫才打理完畢。

 

晴明勞累了一整夜,事了之後很快便熟睡過去,酒吞只偷到幾枚啄吻,甚至連晚安都沒等到,懷中人已經打起了盹、沉沉睡去,連被子都是酒吞蓋上的。他輕手輕腳地打理好自己媳婦,端詳著晴明的睡顏。

 

哎,真好,本大爺有媳婦兒了。

 

本大爺的,媳婦兒。

 

心底滿滿漲漲的,酒吞越看越喜,喜得簡直想用力抱住晴明狠狠親幾大口。


可他終究還是忍住了。晴明累了整日,他是知道的,一早便外出探索,回邸更衣赴宴,肯定是連休息都趕不及,便讓式神簇擁著胡鬧,好不容易脫身後還讓酒吞逼著獻舞,之後又被折騰了一整夜……實著不容易。


光是擁著熟睡的人,他就覺得無比滿足,長久以來的追尋在此刻已然圓滿。大江山鬼王舒出一口長長的喟嘆,妖生能坐擁如此佳人,夫復何求?

 

但是這麼美好寧靜的時刻並沒有維持太久,天還未亮,酒吞便聽見外頭吵吵嚷嚷的。庭院裡聚集著眾妖,七嘴八舌的喧鬧聲穿透結界與紙門入室,他們在說些什麼,酒吞並不在意,只在乎會不會吵醒晴明。

若不是那老黏著晴明的女孩出聲制止,眾妖的吵嚷逐漸平息,最後回歸於寂然,說不定酒吞真會怒氣沖沖地扛著鬼葫蘆出門,跟所有膽敢打擾他媳婦安睡的傢伙幹上一架。

 

直到晴明悠悠轉醒,日正中天,鳥兒啁啾,鬼王的身子擋在他面前,陰影恰好擋下刺眼的陽光。「早安,媳婦兒。」大妖漾出一個傻呼呼的笑,那親暱的稱呼喊得晴明面紅耳赤。

 

「哎,你別那樣喊,我……我可還沒嫁。」

 

「還沒嫁?可是咱們洞房都行了……」酒吞知他怕羞,故作沉吟。「晴明,莫非本大爺昨晚的表現你不滿意?」

什麼昨晚──晴明微微睜大眼,想起昨日的旖旎──是了,他親手解下裡衣,在昏暗的室內,燭火搖曳,酒香縈繞,依著大妖結實的胸膛,呼出炙熱的氣息,他們擁抱、親吻,最後酒吞進入了他,結結實實地被填滿,他緊緊摟著酒吞,纏著酒吞的腰,隨著酒吞的……晴明呻吟一聲,很沒出息的拉起被褥蒙住腦袋,不願多想。
 

「看來是真的挺不滿意的啊,晴明……那本大爺再來一次,一雪前恥可好?」大掌撫上蒙著被褥的身軀,不懷好意地來回悛巡。

 

「等等等、別!」晴明忙忙地拉開被子,急道。「饒了我吧,腰還疼著呢。 」只是他沒料到,這被子一掀,恰好與居高臨下的酒吞四目相對,酒吞的手臂撐在他的枕側。酒吞毫不客氣地以自己的身軀為牢,將晴明囚在狹小的布團上,退無可退。

 

「這回可不能讓你溜了,晴明,你自己說說,你是誰家的媳婦兒?」即使抬頭仰望,背著光看不太清,晴明依舊能看到酒吞那霸道神情中隱忍著的幾分懇求。

 

他還記得當年茨木童子領著他初次見到酒吞時的模樣。在樹底下頹圯著借酒消愁的鬼王,擰眉怒吼著要取他性命的那份剽悍,而後讓晴明三言兩語便拐著幫忙除去京都的危機,那樣傻裏傻氣又心實的大妖,是從什麼時候起弭平了所有怨懟與仇恨,帶著一壺酒,趁夜而來與他對酌談天呢?

 

晴明記不得了,他只知道,酒吞悄悄地走進他心底,佔據了一個重要的位置,毫無聲息的。即使他曾經否認、抗拒過,酒吞也只是耐心地等待,等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尊而重之。

 

那樣孩子似的鬼王,明明有著能撼天動地的力量,獨霸一方,所渴求的也僅僅是一個獨屬於自己的擁抱。傻傻地等他明白,當真傻透了。

 

「嗯,是你的。」於是晴明放軟了聲線,毫不意外地迎來一連串嘖嘖有聲的親吻。

 

「很好,今天的小狐狸特別誠實,本大爺這次先饒你一回。」

 

「嗯呼……先提正經事兒,晚些再親……」晴明被親得發癢,笑著搡了搡在自己身上肆虐的大妖。「在我睡著時發生了什麼事嗎?結界裡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

 

「哦,那個老黏著你的小女孩把式神們都帶出去了。早上庭院裡吵得可兇呢。」酒吞津津有味地回憶著。「你的式神鬧著說要闖進來救你,說你八成被本大爺吃了。嘖,晴明,你可真收了群忠心耿耿的式神,只可惜忒沒眼色,甚至及不上一個小女孩。」

 

「還不都是因為某位鬼王大人太過兇悍的緣故?」晴明笑著搖搖頭,親了一口大妖的鼻尖。「先別鬧,今天早飯我們得親自動手了,喏,酒吞,扶我一把……」酒吞聞言,乖乖地退開,順手撈起腳步有些虛浮的陰陽師。

 

裹在身上的被褥隨著晴明起身的動作滑落,白皙的胴體隨之一覽無遺,冰冰涼涼的某液體自晴明腿間滑落,在腿上留下令人遐想的濕痕,兩人皆是一愣。

 

酒吞發誓,他原先並沒有再度折騰晴明的意圖。

 

但是媳婦露出這麼誘人的一面,那就不是理智所能管轄的範圍了。

 

「酒吞住手!我的腰還在疼──

 

 

當眾式神們返家時,無一不是忐忑的。特別是早晨在庭院中吵嚷的那幾個,個個心裡七上八下,深怕一推開門,就再也尋不到他們敬愛的大陰陽師——即使與血脈相連的契約依舊牢固,仍然抹滅不了那股莫名的恐慌感。
 

倘若向晴明求愛的是個儀表非凡、氣度翩翩的人類公子,說不定還能忍忍。但是對象是個曾經與晴明爭風吃醋、甚至大打出手過,粗魯無文的鬼王大人?
 

騙誰啊!這肯定是壞鬼王的陰謀詭計,想拐騙咱家陰陽師身敗名裂,使鬼女紅葉斷了遐想,好讓自己有機可乘的卑劣手段!

 

雖然眾妖讓神樂勸住了,但還是忍不住擔心呀……晴明大人跟那酒鬼混蛋單獨在家裡,不曉得受了怎麼樣的折磨、被欺負成怎麼樣了……如果晴明大人擦破了塊皮,肯定要讓那個酒鬼混蛋好看!
 

穿越茂盛的植物叢林,常開不敗的櫻樹下,眾妖心心念念的陰陽師正攤著卷軸閱讀。晴明看起來外表完好、穿戴整齊,臉上有幾分睡眠不足的憔悴,神情柔和,垂眸執筆,那沈吟思索的畫面簡直美得像幅畫。

 

——那是他們心中所向的陰陽師,頃盡所有忠誠的唯一一人。
 

「哎,都回來了嗎?今天辛苦你們了。」聽見自己式神返家的動靜,晴明抬起臉,彎起一抹笑。「都好好歇會兒吧,晚飯我已讓小紙人備下了。」


「晴明……」穿著粉色衣裙的女孩排眾而出,正是清晨中把式神帶出探索的神樂,小小的臉上寫滿了擔心。「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不用擔心。」晴明苦笑著起身,摸了摸神樂的頭髮。


「晴明大人!那個酒鬼有沒有欺負你?」


「我們不怕他的!敢欺負我們家晴明大人,就算對方是大江山鬼王照樣揍扁他!」


「就是就是、受了委屈可別憋著呀!」


眾式神七嘴八舌地圍著陰陽師吵鬧,說得簡直要把不在場的酒吞給生吃了。晴明微微笑,一個個好脾氣地聽著、安撫,直到式神們說得差不多了,才慢騰騰地說道。「酒吞童子以後要在寮裡住下了。座敷童子,可以勞煩你帶幾只小紙人去尋乾淨的布團與被褥嗎?……放在我房裡就可以了。」
 

孩子模樣的式神應下,帶著紙人們往宅邸深處走去。一時之間,庭院裡一片寂然,所有妖怪們都被陰陽師這話震驚了,如同神龍一雷劈在腦袋上,被電得外焦內酥,好半天反應不過來。
 

「晴明,在做什麼?」就在此時,被眾妖在心底當成沙包捶了千百次的鬼王大人從屋內走來,酒吞蹙著眉頭,手持一件披掛,當著式神們的面替晴明披上。「太陽要下山了,人類的身體不結實,可別凍著了。」

 

「謝謝,一會兒就進去了。」

 

酒吞環視一圈,挑釁似的一一看去,而後低頭吻了晴明的頰。

 

「哎,真是的,光天化日之下沒羞沒臊。」晴明撫著被酒吞親過的臉頰,向眾妖解釋道。「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其實我與酒吞處得挺好的。」

 

「什麼挺好的?你現在是本大爺的媳婦兒。」酒吞駁道,「好了好了、散了散了,你們的陰陽師本大爺會好好地寶貝著呢,不勞操心!告辭!」不等晴明反應,一把將人往屋裡拉去。

 

「霸道鬼。」回到房裡,晴明忍不住羞他。

 

「什麼霸道?本大爺這是在捍衛主權!」

 

「我還在想要怎麼替你說點好話呢,結果你直接把我拉走了。我還得再想想……要怎麼讓我的式神們接受你。」饒是聰明機智、三言兩語能把鬼王拐著跑的陰陽師也傷透了腦筋。一邊是重要的夥伴,一邊是心悅的戀人,兩邊卻勢如水火,讓他相當為難。

而不合的緣由正是他與酒吞的關係太過突兀,大鬼王與陰陽師,這樣的身分太過懸殊,讓式神們難以信服,總覺得酒吞心懷不軌,不免將其視為眼中釘,仇恨飆得老高。

 

「想什麼?本大爺又不在乎。」酒吞頗不以為然,他哼笑道。「難道你的式神反對,你就不做本大爺的媳婦兒了嗎?少操點無謂的心了,晴明,他們看久了總會習慣的——不習慣也給本大爺噎著!又不是讓他們嫁,瞎吵什麼?」


晴明愣怔半晌。是呀,為什麼不放一會兒,等式神們氣頭上過了,再讓他們好好了解酒吞是個怎麼樣的妖怪呢?他憂煩許久,想了各種法子,卻沒想到最簡單的那種。「真是說不過你。」晴明笑著,往酒吞懷裡偎去。

他牽起大妖的手,指頭鑽入指縫,緊密地十指相扣,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在心底升起,甜滋滋又暖呼呼的。「我想起一段唐國的詩詞,覺得挺有意思的。」

「哦?說來聽聽?」


「那個,怎麼說來著?……持子之手,與子偕老。」晴明紅著臉,輕輕地說。「以前總覺得太不實際。先不說人心易變難測,有多少人能遇到適合自己的那人,互相心悅,並且永不改志?」

「從沒有人能讓我想實現這兩句詩,但是現下……我真有點明白了。」

「正巧,本大爺也正有此意。」酒吞朗笑,在陰陽師的髮上虔誠地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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