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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篇在此】

就是《梔子酒》一文的敘寫。沒有肉,讓他倆好好處理一下關係跟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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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僅存的花香完全消褪後,晴明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饜足的鬼王撫著如緞的長髮,輕輕的,一下又一下。望著一室淫靡的狼藉,原為狩衣的碎布被扔在角落,酒吞逐漸冷靜下來,開始覺得惶恐、不知所措。

真奇怪,他喜歡的人應該是鬼女紅葉那般,大膽明豔的,怒放著吐露芬芳,令人挪不開視線的絕色美人;而不是晴明那種含蓄內斂、一肚子壞水的悶騷傢伙。

他向來對「天乾當配地坤」的說法嗤之以鼻,千年來他也上過許多地坤,除去地坤恰逢雨露那一照面的吸引,還真沒有地坤能讓他多停留一眼──安倍晴明是個囂張的例外,姑且不計──雖然紅葉是為和儀,可真沒有地坤能撼動她在鬼王心中那獨一無二的位置。

如今卻殺出一個安倍晴明,讓酒吞措手不及。

酒吞想了又想,想了一夜。

晴明這人哪,還真有點奇特。與紅葉相處時的狂喜狂悲不同,在土御門的這幾周,與陰陽師同住屋簷的這段時日裡,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寧靜舒心。

一開始或許是因為他是個天乾吧,晴明對他總有幾分疏遠,酒吞需要甚麼,就讓式神送來,雖然冷淡,卻總不會少酒吞那一口飯,得了什麼好吃的也會留一份給酒吞。後來大妖拉著晴明喝了幾回酒,熟絡之後,陰陽師總是笑笑地任由他胡鬧,每當酒吞醉死在庭院裡的某個角落,醒來時總會有一件狩衣為被、披在身上,藍底鶴羽,或是墨衣金翅。

有回他帶著狩衣前去前去質問晴明時,晴明只是笑著將衣服收下,向酒吞謝過「尋回曬衣時被風吹落的衣物」,順道問他要不要用點心。

酒吞也明白晴明初見時那冰冷的敵意其來有自,那樣驕傲的地坤,是不肯雌伏於他人身下的──要讓那一符咒能把人打飛得老遠的陰陽師,委身於某個廢柴天乾之下,光想酒吞都替晴明感到委屈──所以成結時,他猶豫了,酒吞固然能將那隻美麗的白狐永永遠遠地禁錮在他身旁,可他終究不想讓那雙狐目露出怨懟的目光。

比起帶著鐐銬的寵物,他更喜歡在他身旁狡黠靈動的白狐。

那怕是酒吞蠻橫地奪去晴明的身子,厚著顏面問晴明要不要跟他在一起,晴明也不曾怨他,甚至連辯解都不需聽,便纏上大妖,給他一個默許的親吻與擁抱。

那樣的傻氣與全心全意的信任。

……當真傻透了。



晴明睜眼時,看到守在身旁的大妖,有些訝異。他揉了揉還惺忪著的睡眼,還未開口就被一連串暖心的問句壓了個滿頭滿臉。

「醒了?渴不渴?餓不餓?要不要去給你弄些吃的?還是再多睡會兒?」酒吞忙著在他身上揉揉捏捏,似乎是想要減低雨露期歡愛後的不適感,晴明只覺得癢得想發笑。

「沒事、沒事。」晴明連忙阻止瞎忙著的大妖。「也是時候該起了……得抓緊時間準備準備,等會兒還見客呢。」

「見什麼客?你才剛過雨露期!」酒吞蹙起眉頭。

「在雨露期時為我奔走數日的友人,總是得見的。」晴明溫柔地說。「前幾日是出於無奈,見不得,今日既然雨露已過,是該讓他安安心。」

酒吞煩躁地撓了撓頭,說到友人就讓他想起滿口摯友的某白毛大妖。「照本大爺的想法呢,『友人』應該是要直接扔出去的。」

「大江山風俗當真特別有趣。」晴明笑道。



源博雅是第一個知道陰陽師與鬼王戀情的人。

年輕的武士聽聞友人出事後,便心急如焚地帶著弓來尋陰陽師,晴明的差事是他代為傳遞的,他怎麼樣也沒想到,那禍事會是由自己口中所說出,他悔得簡直要吐血,恨自己怎麼沒看出那素日和善的同僚,竟對晴明有著不軌之心。

他焦躁地來到土御門宅邸,卻被晴明地結界阻擋在外。這感覺並不陌生,每回他若想要拜訪晴明,卻誤撞雨露期時,也是這般不得其門而入。

晴明既然已回宅邸,那便是安全了……對吧?

雖說那陷害晴明的罪魁禍首已畏罪自殺,但博雅仍覺得放心不下,為了第一時間得知晴明無恙的消息,天天來土御門報到。他盼了整整三日夜,直到第四日,才得願以償地看見那扇斑駁的木門向他敞開。

只是來應門的卻不是晴明的式神,也不是晴明本人,竟然是那個來找碴又在晴明家白吃白喝的酒吞童子!看著酒吞身上披著的鶴羽藍氅,博雅有種不祥的預感,然而在尚未證實之前,他也不便發作。

「晴明在裡頭等著。」鬼王不大情願地帶著武士入內,一句話也不肯多說,暗暗地磨了磨大臼齒。

「你在這裡做什麼?」博雅問道。

「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囉。」走在前頭的酒吞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當晴明帶著一身酒臭味出現時,更證實了博雅的猜想。

年輕氣盛的源博雅怎麼能容忍自家友人平白讓人佔了便宜?他話也不多說,怒吼一聲,黑豹御靈撲上前,破魔矢嗖嗖地連發,就這麼乒乒乓乓地跟大江山鬼王打了起來,任晴明怎麼勸也勸不住。

「晴明你別攔我,你就是太心善了,所以才會讓這傢伙欺負了還不吭聲!」

「哈?誰欺負晴明了,本大爺對晴明可是真心的,輪不到你這外人多嘴!」

「誰是外人了?懂不懂什麼叫先來後到?」

「本大爺現在可是安倍晴明的老公!」

「少囉嗦!看箭!」

看著打得挺歡的武士與鬼王,晴明深深地嘆了口氣。為什麼他一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學多聞的陰陽師,其愛人與友人,都是個動手比動腦還快的直腸子呢?


這真是個發人深省的大哉問。


 

一人一妖打得盡興了,攻勢漸緩,才讓晴明的式神得已插手制止。鬼王與武士惡狠狠地互瞪一眼,氣喘吁吁,各自受了點皮肉傷,誰也討不了好去。

 

天乾真是奇怪的生物,晴明默默地想。又不是打贏了,他就會聽誰的,打這種毫無意義的架,傷身勞神,有什麼意思?

 

「酒吞你先入屋歇會兒,讓我和博雅單獨說幾句話就好。」晴明搡了搡自家大妖。

 

鬼王和武士還想發作,一一讓晴明冷冰冰的眼神壓了下去,齊齊打了個寒顫,只能點頭如搗蒜的應下。待他們回神,眼前人又恢復成那個笑容溫婉如三月春風的陰陽師。

 

大妖不情不願地離去,臨走前還吧唧多親了幾口晴明,宣示主權。

 

「你聞起來像是泡在酒桶裡三天三夜,都能拿去做酒母了。」博雅嘆了口氣。「他待你好嗎?要不要幫你趕走那酒鬼?」

 

「還不錯,暫時不用。」晴明溫雅地點點頭,抬手要喚式神取酒,卻讓博雅給阻止了。

 

「別忙,我現在不想喝酒,光坐在你面前,我覺得自己可以禁酒三日。」武士複雜地看了自家友人一眼。「我以為你會挑個穩重可靠點的天乾,沒想到讓那粗魯無文的大妖佔了便宜。」


「除去傻氣這點,酒吞還是挺好的。」

「不過總是比京裡那些廢柴貴族好得多。」博雅蠻不客氣地說,指了指後頸。「是暫時標記對吧?那你也不必勉強自己跟那酒鬼綁在一起,標記消了,隨時都能離開。。」

 

「就是因為是暫時標記,我才會同酒吞在一起。」晴明彎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看得博雅一頭霧水。武士還要再追問,陰陽師只是搖搖頭,非常高人的答道。「不用擔心,我自有分寸。」

 

見鬼的分寸,你哪次不是口裡說著分寸,一邊做出令人膽戰心驚的舉止?

 

博雅腹誹歸腹誹,卻沒那個膽子敢跟晴明說實話。



送走了源博雅,晴明沒有立刻進屋,在庭院逗留了一會兒,他無奈地抬頭望了望天。「人已經走了,可以下來啦。」語音未落,只見大江山鬼王縱身由屋頂躍下,揚起陣陣塵土與落葉。


「嘖,你怎麼發現本大爺的?」酒吞訥訥的扒扒腦袋。

「剛標記過沒多久,你身上的酒味還新鮮著呢。」晴明聳聳肩。「別說是我,博雅也察覺到了吧?畢竟黑豹的嗅覺可是很敏銳的。」

「所以本大爺藏得這麼好也沒有用嘛,早知道就正大光明的留下來了。」

「少來。讓你迴避,你卻去爬屋頂,這帳要怎麼算?」陰陽師輕輕擰過大妖的耳朵。

「……不要算?」酒吞氣悶地將人抱滿懷。「本大爺沒當面跟那傢伙算帳就不錯了,居然意圖拐帶我媳婦兒,真該把他撈去泡酒。」

「有什麼好氣的?這不是沒拐成嗎?」晴明笑著推了推他,沒推成,反讓酒吞抱得更緊了些。

「本大爺可不傻,晴明。」大妖湊到陰陽師耳邊,輕輕舔著形狀美好的耳廓。「你會答應,可不是因為愛上本大爺,就只是因為省麻煩……對嗎?」懷裡那單薄的身子一僵,酒吞心下了然。

他當初就頗為疑惑,向來高傲的陰陽師怎麼會輕易地答應與他交往?安倍晴明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拐得走的人,酒吞思來想去,除了自己床上技巧高超得令人折服以外,也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直到陰陽師與武士的一席話,徹底點醒了如在夢中的大妖。

──因為暫時標記的緣故。

源博雅聽不明白,但是酒吞卻是聽明白了。短短幾日的激情或許能生出些許情分,但還不足以讓晴明交出自己,不過就是權宜之計,因為他酒吞童子,是安倍晴明現下最好的選擇,如此而已罷了。

「鬼王大人當真真知灼見,不如別當妖怪了,來陰陽寮工作如何?」晴明淡淡地笑道。

雖然花香被酒香銷融得幾近於無,但是湊近頸側時,仍能嗅到隱隱約約的梔子甜香。這香氣應當只屬於他酒吞的,從現在到未來,他都要牢牢地霸佔住這人。

「別轉移話題。你現在不愛本大爺無妨,總有一日,本大爺會讓你心甘情願地跟我,說出:『沒酒吞可真不行呢』。」他收攏雙臂,一遍遍地啜吻陰陽師頸側,像是要將那抹花香吮噬殆盡。

任由霸道的酒香流竄、環繞全身,晴明閉上了眼。

「嗯,我會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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